鋼鐵是國民經濟的重要基礎產業。我國鋼鐵產量已連續20多年位列全球第一。由于生產鋼鐵最主要的原料鐵礦石高度依賴進口，“漂洋過海”的鐵礦石關乎鋼鐵產業穩定發展，多年來鋼鐵產業與金融市場不斷共同探索鋼鐵原料保供破局之道。
對于“一張合約服務一個產業鏈”的期貨市場來說，為鋼鐵產業高質量發展保駕護航是期貨市場踐行“國之大者”的重要使命。自2013年10月18日上市，轉眼間鐵礦石期貨已走過十年。十年間，鐵礦石期貨功能發揮情況如何？為鋼鐵產業帶來了哪些積極影響和變化？帶著這些問題，期貨日報記者采訪了相關企業和專家。
立足產業，做現貨市場“壓艙石”
2000年后，我國經濟高速增長帶動鋼鐵需求大幅提升。2000—2010年，中國粗鋼產量從1.27億噸增至6.27億噸，鐵礦石外采量從0.7億噸增至6.19億噸，增幅達7.8倍。這一階段，鐵礦石國際貿易競爭加劇，逐步實現了市場化定價。新加坡等境外衍生品市場也紛紛推出了現金交割的鐵礦石衍生產品。2010年后，以年度長協為主導的協商定價機制瓦解，鐵礦石貿易走上了以境外的指數為主導的市場化定價道路。
在業內人士看來，境外指數定價方式采價樣本小、估價過程不透明，其“易漲難跌”的走勢特點不利于產業鏈下游企業。為了更好建立健全鐵礦石交易的定價機制，增強企業競爭力，助力鋼鐵產業有序發展，中國版鐵礦石期貨應運而生。
“鐵礦石品類眾多，標準化程度低，不同礦種價差直接影響鋼廠利潤，設計實物交割面臨不小困難。”親歷鐵礦石合約研發的大商所相關部門負責人回憶道：“最突出的問題是如何設計出貼近產業實際、滿足市場需求的實物交割機制。”
據介紹，實物交割的核心是標準化合約和指標體系的構建。當年設計實物交割制度時，最大的挑戰是資料數據的缺失。一方面，在之前“長協”模式下，行業對鐵礦石關注和研究不足，價格體系、元素含量等關鍵信息掌握不夠；另一方面，實物交割的鐵礦石合約無成熟經驗可借鑒。“但無論從邏輯還是從現實來看，采取實物交割都是最符合國情的正確選擇。”上述大商所相關部門負責人坦言，我國具有支撐鐵礦大規模貿易的港口物流設施體系，這是實物交割的最堅實基礎，并且港口主體分散，競爭性遠好于海漂市場。實踐證明，實物交割可以促進期現價格收斂，有利于形成期現聯動、穩定港口庫存、增強資源儲備能力，更好服務保供穩價。
為了解決這個難題，大商所與國家相關部門、行業協會、重點產業機構開展聯合課題研究，尋求多方合力支持，深入全國主要鐵礦石產、消、集地區，向行業企業、專家調研請教，對合約方案反復論證、打磨，以“鋼鐵人”的精神和要求開展品種研究，逐一攻克合約設計難點堵點，最終克服了鐵礦石標準化程度低、價差波動頻繁等困難，研發出貼近鋼鐵生產實際、經得起市場考驗的合約質量標準，為市場提供了全球第一份，也是至今唯一一個實物交割的鐵礦石期貨品種。
2013年10月18日，鐵礦石期貨歷經多年磨礪終“圓夢”上市，為全球最大鐵礦石買方——中國鋼鐵產業提供風險對沖工具。為期十年的鋼鐵產業期現結合“大戲”由此拉開帷幕。
百煉成鋼，服務企業風險管理需求
承載著服務產業風險管理、提升國際貿易中國影響的使命，鐵礦石期貨上市后始終保持穩健運行，市場規模和產業參與規模持續擴大，功能發揮良好。十年來，我國鐵礦石期貨交易規模長期穩定在全球第一位，2014—2022年，成交量從4818萬手增至2.21億手，日均持倉量從22萬手增至118萬手，年均增長率分別達21%和23%。同時，期現價格相關性長期處于0.95以上，套保效率保持在90%以上。
“鐵礦石期貨交易量大、流動性好、期現貨價格高度相關、投資者結構多元化，有利于鋼鐵企業套期保值，達到降低成本、穩定經營的目的，起到了護航鋼鐵產業的作用。”鐵礦石期貨交割廠庫、河鋼國際相關業務負責人評價道。
在保持健康平穩運行的基礎上，鐵礦石期貨于2018年5月4日正式引入境外交易者，成為國內首個國際化的已上市期貨品種。2019年，鐵礦石期權掛牌上市，避險工具體系再次擴容。
對于國內鋼鐵企業來說，從原料采購到產成品生產銷售的周期往往超過兩個月，采銷兩端都面臨價格波動風險，同時，高爐連續化生產的工藝特點也需要充足的日常庫存保障。近幾年，鐵礦石現貨價格波動加大，月內波動10%的情況時有發生。在此背景下，鐵礦石期貨上市后帶來的直接變化，是參與期貨交易、尋求風險對沖的微觀企業逐年增加，2022年產業客戶持倉占比26%，基本接近國際市場水平。包括國內主要大型鋼廠在內的1500余家產業鏈企業參與到煤焦礦期貨交易，河鋼、南鋼、五礦等一大批企業主動求變，成為善用期貨工具實現風險管理和保供穩價的業內標桿。
南鋼股份從2009年就開始參與期貨市場。2019年，受淡水河谷潰壩和澳洲颶風影響，礦價大漲。其間，南鋼股份申報鎖價長單套保的訂單數量環比增加超80%，在同期全行業利潤大幅下降的背景下，生產利潤環比增長45%。
作為期貨市場“老兵”，大型鋼礦貿易企業五礦發展已參與期貨套保10余年。該公司期貨部總經理李愛坤介紹，“以前沒有期貨，企業對沖行情大幅波動的方式有限，導致有些業務不敢接，接了就可能面臨較大市場風險。有了期貨工具，企業可以在采購現貨的同時做期貨套保，給現貨上‘保險’，讓原本不敢做的業務成為可能，做貿易‘步子’也就邁得更遠。”
近年來，五礦發展套保量增加迅速，促進了現貨經營規模大幅增長，服務的產業客戶類型進一步多樣化，重點商品的現貨經營規模已突破5000萬噸。
發揮價格發現功能，彰顯中國市場影響
市場化的商品價格由供需關系決定，同時也受定價方式和上下游議價能力的影響。而期貨市場發現真實價格、反映供求關系和改善定價機制的作用，在鐵礦石品種上日益顯現。
首先，鐵礦石期貨價格較好反映出鐵礦石供求關系，開始形成以自身市場供求為基礎的價格體系。“鐵礦石期貨上市前，由于國內缺少反映鐵礦石供求關系的期貨工具和價格信號，鐵礦石現貨主要受鋼材價格等因素影響，很多企業只能利用鋼材類期貨為鐵礦定價和對沖風險。鐵礦石期貨上市后，價格發現功能有效發揮，圍繞礦石自身價格影響因素尤其是中國銷區的價格因素被充分挖掘并反映到價格中，礦價開始更多反映品種自身供需關系變化，逐漸形成了以鐵礦石自身供求為基礎的價格分析和影響體系。”相關專家稱。
其次，鐵礦石期貨長期貼水指數、境外衍生品和港口現貨，有利于增強鋼鐵產業鏈、供應鏈韌性。鐵礦石期貨上市后至2015年年末，礦價快速回落。“其中既有供需關系發生根本性變化的原因，又與期貨價格長期低于現貨、下跌預期被放大有關。”華東地區某大型鋼鐵企業人員表示。
2020年以來，在現貨大漲的背景下，大商所響應保供穩價要求，主動配合做好期現監管，保持市場總體穩定的同時，提前對鐵礦石期貨合約和規則做出重大調整，通過從嚴設置風控參數、貼近市場優化合約、增設交割庫和可交割品牌等措施，“一品一策”改善市場運行質量。在2023年年初到3月15日的上漲階段，期貨主力合約結算價從850.5元/噸漲至928元/噸，漲幅9%，而同期指數、新交所期貨主力合約、青島港PB粉的漲幅分別為14%、15%、11%。由此看到，鐵礦石期貨在一定程度上抑制了礦價過快上漲，維護了國家宏觀經濟平穩運行和產業利益，服務了保供穩價大局。
最后，中國港口庫存等銷區市場因素對價格的影響力不斷提升。鐵礦石期貨上市前，雖然中國港口已經累積了近7000萬噸的日常庫存，但對價格的調節作用有限。期貨上市后，中國港口庫存量、庫存結構、疏港量、集港量、中國鋼鐵企業開工率和利潤等逐步成為影響價格走勢的主要因素，中國市場影響力大幅提升。
上述影響帶來了兩方面變化：一方面，國際礦山開始認可并布局中國區業務，目前幾乎全部國際礦山都在中國布局現貨業務，有的還開展混礦、嘗試人民幣結算，為今后接受以中國市場形成的價格作為鐵礦石定價依據打下基礎。另一方面，以鐵礦石期貨價格為基準的基差點價模式開始推廣。據不完全統計，目前鐵礦石年基差貿易量約6000萬噸，淡水河谷等境外礦山已嘗試參與基差點價，嘉吉、廈門國貿等境內外貿易企業更是把基差點價深度融入實物貿易中，為提升中國價格影響力、完善定價機制助力。
“基差點價為鐵礦石貿易提供新方案。隨著基差點價的推廣，期貨市場與現貨市場連接更加緊密。”河鋼國際相關業務負責人說。
多措并舉，護航產業健康良性發展
當前，我國經濟社會進入新發展階段，經濟增長方式轉變、市場價格波動、“碳中和、碳達峰”政策落地等對鋼鐵業提出了新的發展要求。未來如何保障鐵元素供應、提高自主創新能力、提升產業鏈韌性……鋼鐵業的機遇與挑戰并存。
“這幾年，鋼鐵行業原料端價格高企，鋼鐵企業面臨高成本的困境。打造自主可控、安全可靠的產業鏈供應鏈，是保障我國產業安全和國家安全的重要著力點。”李愛坤表示。
保障原料供應安全，需要綜合施策、凝聚合力。記者在采訪中獲悉，近年來，鋼鐵行業啟動“基石計劃”，用2—3個“五年”改變鐵資源來源構成，通過提高國產礦和廢鋼利用、加大海外權益礦投資等從根本上解決鋼鐵產業鏈資源短板問題，提高鋼鐵行業保供能力。同時，要發揮市場調節作用，鋼鐵企業應更積極參與、利用好期貨市場，發揮我國既有龐大現貨貿易規模又有期貨市場的“主場”優勢，在國際貿易中彰顯“中國價格”。
“企業要建立完善的套期保值制度，進行套保時要以規避價格風險為目的，不要盲目開展投機交易。同時，要正確看待期貨盈虧，對期現貨收益情況進行統一評估。”對于鋼鐵企業如何參與期貨市場，河鋼國際相關負責人如是說。
十年探索十年功。如今的鐵礦石期貨具備了在更深層次、更大范圍服務實體經濟和國家戰略的能力，深化鋼鐵行業產融結合、通過期貨市場提升鋼鐵產業鏈供應鏈韌性和我國價格影響力勢在必行。市場也在共同期待下一個十年，期貨市場進一步護航鋼鐵業高質量發展，服務國家保供穩價和制造強國發展戰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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